Friday, February 26, 2010

2010年2月AHYMSIN會議側記


20102AHYMSIN會議側記


21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清晨2時許,飛機在德里降落。入境的旅客雖然不多,但是外籍旅客的入境通道只開了一條,而且那位負責查驗護照的官員動作奇慢,每位旅客要等上三五分鐘才放行。放眼望去,排在我們前面的起碼有30 - 40人,後面還有大概100人。唉,印度,印度,真是磨煉你耐心的地方。這入境第一關就是在考驗你修行的火候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後來終於加開了一條處理外籍旅客的通道,一小時過後,我們來自香港的一行四人總算出了關,順利地領取行李,也找到了來接機的駕駛。在將近清晨4時,開始向Rishikesh出發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印度的交通,唉,又是一項考驗。漫漫塵土,車輛廢氣,不平路面的顛簸,永不停歇的鳴號,超車,被超車,迎面而來逆向行駛的車輛我身旁的駕駛從頭到尾沒有埋怨嘆息,沒有對別人比惡意的手勢,只是一臉漠然地開著車。他,會不會是位大修行人?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到200公里的距離,在別的地方大概只要2個小時的路程,這裡即使在凌晨時分卻也要開上67個小時。我想打個盹,卻怎麼也睡不著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早上9時許,我們安抵ashram。身子雖然有些疲憊,但是因為這裡平和的氣氛,讓我們一路緊繃的情緒立即鬆馳下來。接待處的人員徐徐地為我們辦理入住手續,多番搜尋後(要強調他們氣定神閑的態度,我們可急得要用洗手間啊,快憋不住了),終於查到我們的訂房記錄。我們搬入各自的小屋,開始未來兩周在ashram的日子。

◆◆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早上10時,為期二周的火祭開始,由Swami Veda 親自主禮。有為數56位祭師執禮,其中一位吹起法螺。法螺就是個比手掌略大的海螺殼,我是第一次聽到。一支法螺的聲音就可以響徹雲霄,不覺想起《薄伽梵歌》中記載,兩軍對峙,百千支法螺同時吹起,會是何等肅殺的場景!此時,一眾祭師高聲唱誦祝導經文。祭壇就在靜坐大廳之外,此後我們會天天耳聞祭師們的唱誦,開會時、靜坐時亦不例外。他們每天從早上6時半開始,到晚上7時左右結束,中間只休息三次,唱誦不息,他們的耐力和投入實在驚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當天在ashram的書店買了本名為Yajna (“亞及那”,意為祭祀、火供)的小冊,讀了才對火祭的精神意義和基本禮儀有了初步的認識,但是我們還要等幾天之後才有機會親身體驗一場火祭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此後的10天,每天早、午都有好幾場AHYMSIN的會議,這是三年一度的世界大會,大家利用這個聚會相互認識,探討共同關心的議題。本次有來自21個國家和地區的朋友出席,有老朋友,有新朋友,有講不完的話,也有好幾位利用來到ashram的機會自己做“守靜”(silence)的功夫,處在眾人中不言不語,也另成一格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
◆◆◆

Swami Veda出席了晚餐後的聚會,做了番精神講話勉勵我們。他順便教導我們進食時不要漫不經心,應該觀想是在做祭祀。食物吃進肚中,而臍輪(manipura chakra)是屬於五大中的火大,所以進食就是種yajna,就是在做火供。進食的動作要不疾不徐,心中了了明白,存想是“食物在吃食物”(因為肉身是由食物所生長出來的)。用餐時,在說完禱告之後,開始進食的頭五口要在心中默念咒語,有如將食物投入腹中之火,供奉身中的五種prana(“普拉那”,是生命能量,約等於中國的“氣”),隨後說svaha (或作“svah”,讀如“斯瓦哈”,佛經中音譯為“娑婆訶”,是在咒語之末,表示虔心祝禱祈使成就之用語。)。這五句咒語是:

  prana-ya svaha prana 是呼吸之氣)
  apana-ya svaha apana是下行氣,主排泄)
  smana-ya svahasamana是平行氣,主消化吸收)
  udana-ya svaha udana是上行氣,主身體直立和感官
  vyana-ya svaha vyanna 是周身氣,主循環)

日常生活有哪一樣不是修行?

Swami Veda 說我們既不會吃飯,也不會睡覺,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詳細教我們怎麼睡覺。(他在別的地方講過關於睡覺的問題,部分收錄在《心靈瑜伽》一書中)。他笑說你們來這裡要學什麼高深的法門,我卻只教你吃飯,道就在其中。講到吃飯,他又說,不要只顧自己一個人吃,《吠陀經》和《薄伽梵歌》警惕我們:“獨自進食者,食入的僅是罪惡。”吃飯時要看看周圍有什麼人還沒吃,請他們一起用餐,要注意留下食物給可能會來卻還沒到的人。他在2010 – 2013的三年修行指引中,特別提到分享的重要。(現在回憶起來,從前南懷瑾老師住在香港的時候,也在他那兒見識到分享的風範。在南老師寓所旁的“招待所”,晚餐時分,在場的人不論多少,他一定讓大家一起用餐。隨後來到的客人,他總會問吃過了沒有。只要你說還沒,馬上廚房就會為你張羅吃的,飯、菜、湯和餐後水果一樣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當天的活動在晚禱的唱誦聲中結束。


22

早上8點半,Swami Veda 帶領我們靜坐一小時。

10點,又開始集會和分組討論。所有的會議多半是由AtemCarolyn策劃進行。Swami Veda完全不參加我們的會議。

Atem是位荷蘭籍的印裔人,其實他們家幾代以前就移民中美的荷屬蓋亞那,所以如果人家問他是那裡人,他一定回答是荷蘭人。Atem原本一直在世界銀行等國際組織工作,前年底投入民間企業,目前在新加坡定居。他家和喜瑪拉雅瑜伽可是有五代的淵源。論起主持大型會議,他是一把好手。

Carolyn是位滿頭銀絲的美國太太,她對於AHYMSIN是徹底投入,每年要花好幾個月待在ashramSwami Veda處理會務。因為AHYMSIN的成員散居世界各地,有時候橫向的溝通不容易,而Carolyn就常常是把大家聚合在一起的膠水。她的先生Dave比較沉默,講話往往帶有點禪意。他其實是AHYMSIN的代理主席,因為主席Dr. Mohan Swami其他事務較忙,所以常常將會務委托他處理。

我們開會不是在討論喜瑪拉雅瑜伽的哲學理論,也不是在學習某一種法門,而是由大家集體探討,怎麼樣凝聚AHYMSIN的成員,以及AHYMSIN未來3年應該走的大方向和具體步驟。今天的主題之一是sangha

Swami Veda 說過,AHYMSIN是一個sangha,是一個community,一個社群。

Sangha是梵文,以今日中文的普通話為準,音譯為“桑咖”。舊時佛經音譯為“僧伽”,是指在寺院的僧眾們所形成的僧團。佛法中所謂的三寶,是佛、法、僧。佛法的三皈依,是皈依佛、皈依法、皈依僧。這其中的“僧”是僧伽,而不是指個別的僧人。由此可見sangha在佛法中的重要性,是眾生所皈依、得到護持的所在。

AHYMSIN并不是一個寺院,成員只有極少數是出家的僧人。AHYMSIN也不是一個宗教,雖然成員來自各種各樣不同的宗教信仰背景。AHYMSIN甚至也談不上是一個組織,因為它沒有嚴謹的結構,沒有特別明顯的行政管理機制,更不具有排他性。

所以Swami Veda要強調這是一個sangha,是個社群,因為其他名稱都不適合。加入AHYMSIN的人都是自動自發,都是直接或者間接先後受到Swami Rama Swami Veda的感召,折服於喜馬拉雅瑜伽的傳承,為了追求心靈成長而加入。這些人散居世界各地,可是他們的理念相似相近,就共同形成了一個心念的場(mind field)。這樣的一個社群,可以讓加入的份子之間相互扶持,也可以讓加入的人不要只依附一兩位特別人物,即使特別人物不在了,仍然可以仰仗團體之力來修持。

問題是,沒有了特別人物的震懾力和凝聚力,這樣的一個社群要能持久,它的份子之間必須要能夠和睦相處。Swami RamaSwami Veda常常告訴大家要彼此愛護(love each other)。彼此爭鬥是修行人的大忌,也是社群受到摧毀的原因。以佛家而言,僧團有所謂的“六和敬”:一、身和,共住。二、口和,無諍。三、意和,同事。四、戒和,同修。五、見和,同解。六、利和,同均。這也是一切社群應該借鏡的基本規範。

在具體實行上,不要指望別人先遵守,不要指責別人沒有遵守。一切應該從自身做起,問自己有認真修行,認真靜坐嗎?很多人去問Swami Veda,“我的修行有進步嗎?我的心靈有成長嗎?”他總是回答:“去問你周邊的人,問你的家人,問你的同事吧。”這真是最佳的檢驗標準。就算我們可以一坐10小時、放光冒煙、氣動起來、脈通了,可是如果我們總是覺得看什麼人不順眼,別人覺得我們像個刺猬,一點也不可親,這能算是進步,算是成長嗎?

◆◆◆

Swami Veda2007年時,要大家在其後的3年內,每天持一個特別的咒語(ityukta咒),至少3遍,最多108遍。在持這個咒語之時要存想:願我的心得以安定,願我們的sangha得以安定,願我們的社會得以安定。個人能定,家庭才能定,sangha才能定,社會才能定。中國儒家也叫人先從修身做起,不是嗎?

Ityukta

ity-uktaa saa tadaa devee
gambheeraantah-smitaa jagau,
durgaa bhagavatee bhadraa
yayedam dhaaryate jagat.


咒語的字面大意是:“因為受到如是祈請,那至高難攀、至聖潔的慈母神明,那受祝福者也是給予祝福者,那持護世界者,她,綻露出深邃的笑容,唱道。”

Swami Veda說,咒語中的慈母,是妙喜天、是瑪麗亞、是觀音、是度母、是一切信仰中的聖母。她究竟對我們說了什麼,咒語中沒有提到,我們要在靜坐中去聆聽。

咒語的意義是多層次的,字面的意義只是最淺的表層,持咒時要存想咒語各個層面的內義。在密的一面,咒語最主要的力量來自於音聲的振動,是超越文字和思維的。所以,咒語務必要求讀音正確。更有力的咒語是經由上師親口傳授而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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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wami Veda在今天晚禱過後叫了我們幾個人到他的會客室,談談中文翻譯出版的事。Ashram的夜間氣溫很低,大概只有攝氏5度左右。他的廚房立即泡中國茶來招待我們,居然有模有樣,茶汁色澤金黃,茶味香純,入口回甘。這裡地處恒河的上游,又是聖城,水質肯定帶有特殊的能量。我正留心品茶之際,Swami Veda從他的寢室出來了,他身穿橘紅的僧袍,披著橘紅的毯子,腳上穿著雙橘紅的半筒暖鞋,坐進他橘紅椅套的座位。此時,他像是位慈祥的祖父。我學著印度人的禮節,趨前俯身用手輕觸他的腳,向他行禮致意。

他很高興他的書能在中國大陸和臺灣同時出版。讀者對第一本書《心靈瑜伽》的反應很熱烈。第二本中文書《拙火瑜伽》剛剛在臺灣上架,廷宇特地從臺灣帶了2本給他。他略為翻閱,立即看出梵文的原文有幾處疏漏,囑咐我們再版時要更正。我們趁機要求他為中文的讀者做點特別的,像是手寫個咒語,加上錄音,未來可以附在新書中。他都同意,就是需要騰出時間來做。

隨後他和我們談了一下今年下半年和明年初所安排的活動和行程,他所有的日子都記在腦子裡,而我甚至連這一個禮拜的行程都要寫在桌暦或是智能手機中,否則就記不住。所以他常常笑我們上課會記筆記,甚至帶錄音機,就是不帶頭腦。結果筆記本都開悟了,我們還不悟。

約半個小時後,我們辭出他的房中。我回頭望向他在二樓的辦公室,那邊仍然燈火通明。其時已經10時半了,我們回到各自屋中準備就寢。但是我知道,Swami Veda的夜間工作才剛開始,他起碼要到凌晨4時以後才休息。


23

新加坡來的黃永強,大家都叫他Yoong,是我們的師兄。他在80年代就認識Swami Rama,有著一籮筐的奇聞軼事。廷宇發揮她記者的本色,要找時間訪問他,請他聊聊Swami Rama 的往事,和他自己的故事。Yoong剛在前一天做了一整天火供,連他都說想不到火供有如此殊勝,叫我們一定要去體驗。廷宇聽了立即衝去辦公室報名,好不容易幫我們擠進了星期五的火供儀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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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又見到Swami Ritavan,跟他打招呼行禮。他見面就說,“你可以利用來到ashram的機會做個3天的守靜。”我聽了很慚愧,一定是我的心不知飛到哪裡,被他看出來了。Swami Ritavan是個美國人,將近60歲,他跟著Swami Veda 學習了30年以上,幾年以前才出家,成為斯瓦米。他的定力很強,聽他上課或者講話都會被那股定的心態感染。由他導引做shavasana放鬆練習或是做yoga nidra睡眠瑜伽,保證有大收獲。聽說他因為多年來巡回世界授課,舟車勞頓,以致背脊開始勞損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這使我聯想到Maya,一位慈母型的人物。她是加拿大人,原本是位專業醫護人員,後來全身投入推廣喜瑪拉雅瑜伽的教育工作,也是哪裡要人上課就趕往哪裡的資深導師。不到一個月前,我們接到加拿大傳來的信息,她因為劇烈咳嗽,就醫檢查才知已經罹患末期肺癌,醫師對病情毫不樂觀。我聞訊嘆息不已,這幾位導師為了助人,獻出了自己的健康。我們在請他們來上課的時候,往往都沒有想過他們的辛勞,對於他們行程以及生活上的安排沒有能多為他們設想。我們只顧到我們要學習,需要老師,老師就應該來。我們都是在取、取、取。老師們都是在捨。沒錯,我們支付了老師們的機票和住宿費用,可是他們的健康誰來買單呢?可以用金錢計價嗎?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回過頭來講,Swami RamaSwami Veda不斷地提醒我們:“身體不是你。”如果我們粘著身體不放,那麼通通白學白修了。喜瑪拉雅瑜伽是有許多法門能增進身體健康,但是我們應該想清楚幾點。第一,身體健康很重要,可是健康的目的何在?第二,肉身畢竟是物質,物質一定跳不脫物理成住壞空的自然規律,時候到了,再健康的身體也要四大分離。縱然能多活30年乃至50年,在時間的洪流中也不及一瞬。古今多少大修行人,有那一個能永遠不捨棄肉身的?第三,肉身是如此無常,我們今生還有多少時間再蹉跎下去?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又想到Swami Veda在這次聚會時給了大家一封信,語重心長地說,我們許多資深的導師已經垂垂老矣,在等著第三梯次的教師來接班。他又說,“世界在痛苦呻吟中,你居然還羞答答的?!”唉,該挑擔子的人啊,你還在猶豫?

下午的會議結束後,開始選舉未來三年AHYMSIN的幹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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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 Giam Carlo,這位來自意大利的“年輕人”,他已經有30歲,可是剛剛才加入在ashram的學院,是第一年的新生。滿頭卷髮的臉上永遠掛著一絲微笑,像個陽光男孩。今天分組討論他來遲了,因為要先把廚房的碗盤洗完了才能來。他是以學院學生的身份參加我們的討論。聽他自我介紹,原來他來ashram掛單之前是位男演員,難怪有“師奶”說他很“靚仔”。他說這裡的瑜伽教師培訓課程(Teachers Training Program)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,參加過一次就決定留下來。他又講了一個經驗。他剛到Rishikesh的時候,在城裡遇見一位法國的女士,是位“靈氣”(Reiki)治療師。那位女士對他說,“你的能量很強,可是都是散的,要把能量收束到體內。”後來他來學院上完教師培訓課程之後,在Rishikesh城中又偶遇那位法國女士。對方看了他一眼,驚呼,“哇!你怎麼有這麼大的改變!他們是怎麼做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聽完他的故事,小組中有位來自新加坡,是位50開外印巴裔的律師,當場表示一定要參加下一次舉辦的教師培訓課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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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,廷宇拉著Yoong來到我們的小屋,要我們旁聽她采訪Yoong的故事。我們搬出椅子,坐在屋前的露臺,泡上香濃的咖啡和奶茶,在午後和煦的日光下,聽著Yoong娓娓道來。Yoong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神秘的微笑,在回憶Swami Rama的片段時,他的眼光瞄向碧藍的青天,陷入對上師的追思中。他講了許多,日後廷宇會把它記錄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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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 Dr. Mohan Swami 來到了ashram。他是AHYMSIN的主席,原本在馬來西亞行醫,1990年遇見Swami Rama(這當中又有比戲劇更戲劇化的情節),Swami Rama要他改行經商,他乃棄醫從商,幾年之間就在馬來西亞建立了一個企業集團,成了富商,也是Swami Rama所成立的醫院機構的主要贊助人。Swami是他的名字,他並不是一位出家的僧人斯瓦米(至少目前還不是)。他曾應承Swami Rama在營商若干年後,會棄商辦道。他對我們說,目前自己的生意非常忙碌,最大的挑戰是融合生意與修行,當然,那是非常不容易的最高境界。 為了履行他對Swami Rama的諾言,他近年來已經開始逐步清理手邊的業務,陸續將責任轉交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晚上在晚禱後,Dr. Mohan召集所有當選的幹事以及執行委員會的成員,進行工作會議,開會的地點是Swami Veda寢室外的會客室。大家在決定未來工作重點以及分配任務之後,發覺許多工作都落到了Rajah的肩上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Datuk Rajah是位印裔馬來西亞人,他追隨Swami Rama多年,原本已經退休,在東馬沙巴做些公益事業,也是AHYMSIN的資深導師,生活相當優裕。因為Swami Veda年事漸高,需要有人幫他擔下ashramAHYMSIN的許多行政工作,於是就征招了RajahRajah二話不說就和妻子Judy搬來ashram服務。這裡的生活條件比起他家裡,當然比較簡樸。但是更大的挑戰在於,ashram已經頗有規模,有了許多雖然不甚合理化但是又已經行之多年的制度和人事。Rajah要理順這裡的工作,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要能忍人所不能忍,任人所不能任。他是位真實的修行者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們會議到午夜才結束。在開會中,Swami Veda探頭進來對Dr. Mohan 說,“請你開完會以後來找我,有些事要談。早上4點以前你都可以進來。”唉,懶惰的人可真跟不上這位Swami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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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天是特別的日子,我們終於能正式參加火供,而不只是在場邊觀摩。早上6:30到場,天色仍暗,氣溫極低。我們換上白色的瑜伽袍,裡面穿了厚實的衣服,外面又裹上毛披肩,還是覺得凍,鼻中呼出來的氣都化做白色的水汽。

參加今天火供的一組共有14人,其中有四對夫妻,我們香港去的有二對。另外二對是印度的夫妻,一對現在旅居加拿大,先生是位外科醫生。另一對好像是從美國來的。還有三位印度的婦人,其中一位是Veena,是學法律的,她退休前擔任印度國防部的法務總長,現在是AHYMSIN的理事,非常有學問。第二位是位滿頭銀絲氣質高貴的婦人,我只知道她是位醫生,常常來ashram,非常虔誠,但還沒有機會多認識她。第三位是Mohiny,她的先生在退休前是ashram所在地這個州的行政長官,可能相當於我們省長的概念,人很和善健談。第1213位是Atem和臺灣的廷宇(他們倆像是兄妹)。第14位是位韓國婦人,我此時只知道她叫做Helen Choe,每天必定出席火供,戴著一頂絳紅色的帽子,不言不語,因為她在守靜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火”在世界一切文明和宗教中都有極重要的角色。Swami VedaYajna那本書中說,《梨俱吠陀》Rg Veda)的第一個字就是agni(火)。火是代表火神,本身就應該受供養火又是人間和天界的溝通渠道,所以藉火來供天。他又說過,任何的儀式都有外在的、有形的顯義,也有內在的、無形的密義。所以有外在的火供儀式,也有內在觀想的火供。不論外在或內在,虔心誠意都至為重要。

火供的祭壇位於靜坐大廳之外,是整個ashram的幾何中心點,有神秘的靈力。祭壇外觀是個像涼亭的建築,上有尖聳的雙層通風屋頂,起了煙囪的作用,讓煙和熱力往上走。現在,四周的柱子間拉起了大幅紅色、綠色、黃色的布幔,把祭壇包在裡面,既遮住了視線,又顯得莊嚴。

祭禮開始是由祭師宣念經文和咒語,祈請特定的神明降臨,也宣說本次火供的目的。火供可以是為了向某位神明做供養,可以是為做火供的施主祈福。本次我們做火供是表彰圓滿地完成過去三年所持的ityukta咒語。所以祭師在火供進行中不停地誦念akhandamandala咒(上師恩咒)和ityukta咒。在做過一系列的供花、供奶、供水、供鮮果之後,祭師在每個人的手腕繫上一條紅色的棉繩(男右手,女左手),又在每個人的眉心點一點紅,粘幾粒米。再做了幾道祭祀之後,才正式開始火供。

祭壇的中央是個正方形的坑,約有一人半那麼深。尺寸是跟著正方形的邊的長度而定,有一定的規矩。在坑的四周是高出地面的三段臺階,最底最外層一階是漆成黑色,中間一階是紅色,最頂最內一階是白色,分別代表了構成世界心物的三種德性(guna):昏暗(tamas)、躁動(rajas)、和諧(sattva)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坑中燃燒的燃料主要是木頭,參加火供的人圍坐在坑的四周,隨著每一句咒語結束時高聲念svaha,同時向坑內投撒祭品。祭品是ghee(牛油的印度語,從牛奶精煉而來呈透明狀的液體)和samagri(由36種樹皮、樹根、香料和牛油攪拌而成,呈黑色粉粒略有粘性)。參加火供的其中一人以一枝長柄杓子將ghee淋入火中。其他人則每人面前擺了一大盆samagri,用右手四指捏起些許samagri(不可以用食指,因為用食指是不敬)投入火中。如果有samagri散落在坑四周的臺階上,只有掉在頂層白色臺階上的,才可以撥入坑中。落在紅色和黑色臺階上的samagri則要掃走,重新洗過後才可以再用。在投入samagri的時候,可以觀想是在燒掉自己的我執、我慢,以及自己的一切無明。

祭師們坐在最外層,他們要不停的念誦咒語,要時時注意向坑中的火加柴,還要隨時補充每人面前的gheesamagri。他們多人分批輪流念咒,念的速度極快,一天下來合共要念333,333遍咒。

祭師們說,在ashram所作如此慎重和如此規格的火供,是非常殊勝的,功德不可思議,很多參加的人都會有感應。所以Yoong會督促我們一定要參加,而從香港來的QuincyDorothy,事後都對我說他們在火供時有感應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祭禮結束時要感謝上師和諸神,是用銀盆托著小油燈和鮮花,每個人輪流捧著銀盆向上師和諸神獻禮。也可以“火浴”,是用雙手在銀盆的火上過火,然後捧著假想的火從自己頭頂上淋下。此時祭師們改唱著節奏輕快的歌詠,大家都拍著手打拍子,一片歡樂的氣氛,而祭壇也開放給所有人入場,人人都爭著捧銀盆和做火浴,並且領取當天供奉用的水果、糖果、鮮花(叫做prasad)。有很多人白天沒法參加火供,就等著黃昏這個時候來參加結尾的慶祝儀式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一天不停撒著samagrighee,結束時我覺得右肩略有酸痛,但是心中感到無比的開闊、平和。Atem站在我旁邊,我們對看一眼,自然的相互擁抱,此時什麼也不用說。

◆◆◆

今天晚餐後有“文化節目”,起初不以為意,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活動。晚上步入靜坐大廳,喔!聚光燈照射下搭了個舞臺,廳內排好了一列列整齊的座椅,已經黑壓壓坐了一大片觀眾。最前面放了張橘紅色的大椅,表示Swami Veda 會出席。心中立刻有數,今晚的活動一定不凡。果然,請到的是一組來自德里,國際知名的印度樂師。聽節目主持人Dixie博士的介紹,主奏者Barunkumar Pal大有來頭,他把印度傳統的西塔琴(Cita)改用夏威夷吉他方式來演奏,彈奏時是將琴身橫放地面,左手戴上金屬指筒,右手手指戴上指尖來撥奏。因為如此,所以他能夠充份利用滑音。在演奏前他介紹說,這裡的氣氛不同,彈奏時他的心理往往是入於禪定的狀態。

他演奏的每首曲子都很長,有20分鐘之久,開始都是很緩慢而重復的單音旋律,到後來曲調的張力變強,高昂而快速。聽眾的情緒也隨之起伏,結束時拍手叫好。不是,這裡是印度,到底是ashram,聽眾只是很克制地拍手,沒有大呼bravo或者encore

不能不提的是和主奏者配合的手鼓(tabla)演奏者,若是沒有他,整條樂曲就成了泄了氣的皮球。他前面擺著3個鼓,音調不同,擊打的手法也不同,有扣、有拍、有摩、有點、有飛指,看得我眼花撩亂,心弦被他的鼓聲扣住。此人也是個天生表演者,演奏時還揚眉瞬目和座中的聽眾交換眼神。更絕的是,他居然在一首曲子演奏中為一個鼓調音,只見他左手拿著把槌子,右手一面擊鼓,一面轉動鼓身,左手的槌子依次敲下鼓邊定音的錐子,卻仍然能為進行中的樂曲提供節拍。

演奏結束後,樂師們魚貫下臺,一一向Swami Veda跪拜叩首行大禮,Swami Veda 撫摸他們的頭,也一一為他們披上白色的披肩還禮。我當場買了二張他們的CD,為一天的活動劃下完美的句點。


26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天我們請ashram幫忙安排了一輛車出游,去幾個附近的地方參觀,請了學院裡的保林權充導游。保林來自韓國,我們二年前來ashram時就認識了她。那時她已經在這裡待了4年,雖然從學院畢業了,可是仍然留下來當助教,沒有回去韓國和先生、兒子團聚。這次來,她還是在這裡,仍然忙著在學院幫忙,有時早上帶大家做瑜伽運動,吃飯時又在餐廳為大家打菜。她說,前一陣子,先生和兒子都來印度看她,見到她在這裡很平安快樂,也就放心留她在此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們首先去的地方是Kunjapuri Shakti Temple,這是個祭祀大神希瓦(Shiva,舊譯“濕婆”)妻子的廟宇,位於附近的山頂ashram就可以看見這個廟在山上,可是開車去還是要將近一個半小時。去山頂路上的風景優美,沒有塞車,沒有飛揚的塵土,偶爾擋道的只有牧羊人趕著的羊群。到了目的地,很靜,沒有大批的游覽車和觀光客。我們下了車,要拾階而上,並不太費力,就到了山頂。這是一片平地,有個小小的廟,旁邊有個簡陋的火祭坑。我們先進入廟裡,有位年長的廟祝幫我們把在下面買來的供品奉上,又幫我們在眉心點一個紅點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出了廟,走到後面,群山翠攬,令人心曠神怡。今天天氣很好,太陽高照,萬里無雲。忽然,在群山後面,視力窮盡之處,看到白白的一片,原來以為是雲,仔細一看,原來是山頂的覆雪,是喜瑪拉雅山脈!天公作美,喜瑪拉雅山為我們現形。保林也嘆道難得。

我呆呆的看著天際的喜瑪拉雅山,耳中聽到的是微微的風聲,暖暖的日光曬在身上,心中只有空靈。保林跑過來說,她有若在天堂的感覺。我點點頭。過了一陣子,轉身看見她已經盤腿坐在遠處,於是我們也都各自找個地方靜坐。這感覺真好。

走下山時,又是驚艷。因為剛才忙著走上來都沒有回頭看,現在走回去才看到整個HaridwarRishikesh城都在腳下,蜿蜒的恒河流貫其中。


◆◆◆

在開回Rishikesh的路上,途中一個轉彎出來,眼前一亮,車上的人同聲“哇!”,原來是一座美輪美奐的英式堡壘建築矗立在眼前。門口是大扇的鐵柵,旁邊有一門保存極好的古炮,鐵柵前站著兩名警衛,身上穿戴著傳統警衛制服,燙得筆挺,頭上結著大紅頭巾,頭巾的尾帶垂到後腰下。鐵柵後是一大片青蔥嫩綠草坪,其中栽植了好多株盛開中的紅玫瑰。好一幅風景明信片中的圖像,想不到在這樣深山中居然有如此標致的地方!門旁墻上有個小銅牌,寫著:Ananda Hotel and Spa。啊!這不就是前幾天Yoong提到的★★★★★★級數的酒店嗎?

連忙叫駕駛停車,說我們想進去參觀。駕駛說,不是酒店住客,不會讓你們進去的。他建議我們在這裡停五分鐘,就在門口照幾張相吧!果然,我們走到鐵柵外,那兩名警衛迎上來,告訴我們謝絕參觀,閑人免進。但是,我們豈會輕易吃他的閉門羹?Quincy告訴他們,我們想拿點酒店的資料,打算以後來入住。那位班長見我們一群東方面孔,不知是什麼來頭,就打電話問辦公室該如何處理。講了幾句話,他就招手,示意我們進去。於是,鐵柵門大開,我回頭告訴駕駛在外面等(他還是有點驚訝),就往裡面走。

步入草坪旁的水泥道路,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撲鼻的玫瑰花香。古堡保持的狀態極佳,其上還有兩門小炮朝著入口,我想應該是裝飾(或是風水)作用,而不是真的用來防御的。繞到城堡後面,又是一片開闊的花園,顯然有造景的斧鑿痕跡。兩位穿戴整齊的年輕接待員,已經站在主建築入口等著我們。他們帶著我們入內參觀,為我們介紹這裡的歷史。

原來,這裡是上世紀初葉印度傳奇的“大君”(Maharaja)的皇室莊園之一,面向大路的城堡建築仍然屬於大君的後人所有,而後棟建築則改裝成了私人經營的酒店。這裡有大型的舞池宴會廳(Ball Room),有大會議室(Board Room),有個吧,露臺上有茶座,當然也少不了英式的撞球室,到處都彌漫著舊式英國貴族風味。墻上有畫,有大君和家人的舊照。要懷舊,這裡處處是歷史的遺跡,是個仍然在使用中的博物館。可是,接待員介紹,此地只有一間貴賓套房。咦,難道是單房酒店嗎?當然不是,這裡只是酒店的行政中心和住客交誼閑蕩之處。客房區是新建的,還要往裡面走,在花園盡頭的懸崖邊,離此要走10分鐘。

但是在這老樓的頂層另有洞天,雖然只有三層高但要乘電梯上去天臺。上面空空蕩蕩,只有一間獨立小屋。我們趨前一探,又是個不期而遇的驚喜!是Ma Anandamayi 的居所和靜坐祈禱之處。Ma Anandamayi(意思是“徧滿樂喜之母”)是印度上個世紀最有名的女聖者,信眾無數。大君是她的忠實信徒,就在這莊園樓上僻靜的地方為她起了一間獨立屋供養,作為她來此的落腳之處。原來電梯是為她而裝的。唉!享盡榮華富貴的大君,匍匐拜倒在一位身無分文、未受過學校教育、13歲就成為童養媳的女子的腳下。人間富貴果真不如心靈富貴這種在佛經中記載的場景,在近世的印度仍然存在。


我們接下來還有行程,就向接待員致謝,要了份印制精美的酒店介紹,嘴上對他們說,或許下次來這裡喝下午茶,心想,真不知道何時才會重返(嘿,這還有下文)。

然後我又上了一課。這位接待員是位個子矮小的年輕女子,胸前掛著個小銅牌寫著:Trainee(實習員)。她膚色比一般印度人淺,面貌五官、講話口音都不像我以為的印度人的模樣。我猜她是來自南洋一帶,一問之下,原來她是道地印度人,來自印度東部。這個國家幅員廣闊,人種極多,而我對印度人的印象竟是如此淺薄。她回問我們來自哪裡,知道保林來自韓國,立即高興地說她是韓國電視劇集的忠實觀眾,連講了好幾個演員的名字,還說“天堂階梯”實在太好看了。這裡是北印度的山區,韓國的文化輸出真是無遠弗屆。現代的各種資訊通路很輕易地打破了國界、人種、地域的藩籬。

我想起了Swami Veda 說過,眾生就像是一粒粒的串珠,彼此好像是分離的,其實都是串在同一條索線上,能體會到貫通人我的索線,就是種啟發。

回去之後,翻了一下酒店的簡介,從簡單的套間到單棟別墅都有,價格高昂不在話下。還有“特別服務”,可以包私人小飛機接送客人往返德里和鄰近的Dehradun機場,下了私人飛機,如果不想坐40分鐘的車子,可以再包直升機飛到酒店的直升機停機坪,只要10分鐘。唉,印度的貧富對比,不只懸殊,簡直是強烈!這真是個迷樣的國家。

◆◆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下午,我們去參觀HIHTHimalayan Institute Hospital Trust喜瑪拉雅機構醫院信託)。醫院位於Dehradun市郊,離Rishikesh40分鐘車程。說它是所醫院是不足以形容這裡的規模,它是個醫療基地,有如個城市。

喜瑪拉雅山區的居民非常貧苦,有了重大疾病要長途跋涉到好幾天行程之外的大城市就醫,往往因為旅途太長或者沒有金錢而誤事。Swami Rama晚年發了願,要為山區建所現代化的醫院。他以一介出家人,號召世界各地的弟子和慈善機構響應。1989年破土,1994年就完成了主要的醫院設施。一切的經費和設備都是各界捐贈而來,土地則是當地政府無條件撥給。今天,醫院已經有750張病床規模,內有最先進的醫療設備,許多外國醫生來這裡義診服務,貧苦的病者則所有費用全免。在基地內設有一所醫科大學,也有護理學院,為山區培養了大量醫護人員。這裡還有印度傳統醫療設施,提供阿育吠陀(ayurveda)的保健服務,吸引了許多歐美人士來此做保健渡假。但是,這還不足,Swami Rama認為,不是每個山區的居民都可以來到醫院,他要把醫院帶到山區各個角落。因此又成立了RDI Rural Development Institute,鄉村建設機構),把醫療設備裝在巴士上,成為流動醫院,開到偏遠的地方服務。他主張,要改善弱勢群眾的健康不能只靠醫療救濟,還要教育他們有衛生意識,推廣家庭計劃,協助居民改善水質,這些都是RDI的使命。Swami Rama RDI特別為婦女和兒童服務,因為他們是弱勢群眾中的弱勢。

Swami Rama晚年的故居就在基地內,現在對外開放參觀。這是一棟簡樸的二層樓房,與周圍的建築相同。他靜坐的座椅還展示在內,很多人在此流連,在椅前靜坐。Swami Rama的寢室仍然保持著原狀,他的床頭掛著一幅畫像,畫的是釋迦摩尼。對了,醫院大門外的路中央,有個石雕像,是尊坐佛,罩在玻璃內,面向著基地的入口。在這裡反而看不到印度常見的其他神祇。(如果你好奇想知道,那Swami Veda 床頭掛著誰的像呢?答案是:Swami Rama。)

眾生的苦痛無邊,大修行者的願力就無邊,而他的無私心願也一定會成就,因為他的願力能召喚所有的助緣來到。這才是心想事成,才是所作成辦。我們都認為要先有錢才好辦事,對他來講,成竹在胸,圖畫的腹稿既然已經打好,錢,是隨手可得,不過是畫中所需要的一個顏色罷了。

Swami Veda 寢室曝光。IT 人Swami Veda常說他是用西元21世紀的科技來傳播西元前21世紀的學問。細心的讀者可以看出他的床非常硬。


27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天我們仍然外出訪遊,還是請保林作陪。早上安排的是探訪Vasishta Gufa ,相傳是遠古聖人Vasishta修行的巖洞,嗣後又有許多大修行人在此棲居,直到今日都有瑜伽師住在這裡。地方是在恒河的崖邊,距Rishikesh約一小時車程。一路上車子順著恒河的河谷蜿蜒而行,原本應該是風景優美的旅程。此時,因為大部分路面在重修中,塵土飛揚,顛簸不已。可是一路看來,路面顯然已經被挖開來很久了,卻只在少數路段才見到有零星的工人在施工堆土填石。如此進度,不知要到那一年才能竣工?恒河到此被群山夾住,在落差大的地方就形成激流,因此這一帶成了激流泛舟的好地方,沿途有好幾個泛舟的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到了目的地下車,還要順著周折的階梯走下河谷。巖洞的位置遠底於外面的路面,只比水面略高。此地管理的老者引領我們進入巖洞,我們驟然從大白天的洞外走進洞內,瞳孔還沒放大,只覺得漆黑一片,又要提防腳下。顢步扶壁,小心翼翼地跟上老者走了大約十來公尺,到了盡頭,眼睛漸漸習慣黑暗,見到此處有一盞光芒如豆的小燈,放在一個枱面上。洞內的地面鋪著墊子,洞中不冷也不熱,完全聽不到洞外的任何聲音。老者示意我們可以坐下來靜坐,我們五人就摸索找位子。黑暗中,哪知早有一人正在靜坐中,我們已經干擾了人家。

終於大家坐定了,我只覺得眼睛自然闔上,馬上就靜下來。平常靜坐都需要先做點逐步放鬆、調理呼吸的功夫,過一段時間才能靜下來。此時此地好像完全不用,身子一擺好就不用動了。內心,啊,內心是一片寂靜,什麼都放下了。

很多人告訴我,這裡有聖人留下的能量,連我這最不敏感的人都感受到了,真是聖地!現在總算有少許領略,書中所說在洞中修行是什麼滋味。

出來後,我們再往前走,到了河邊。碧綠的恒河,流速很快,可是讓人覺得安詳。我在心中默默向曾經在這裡的修行人頂禮,向巖洞頂禮。

◆◆◆
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離開巖洞,上車趕往下一個地方。什麼地方?Ananda Hotel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話說昨天回到ashram,遇見Yoong,告訴他我們意外闖進Ananda Hotel 的奇遇。他就邀了另外來自新加坡的三位,和我們約在今天中午去Ananda共進午餐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結果我們因為早上出發時給耽誤了(訂了一輛五人越野車,結果來了二輛Ambassador小車,換車等了近一個小時),去巖洞來回又因為沿途在修路多花了時間。等我們終於抵達酒店,都已經是下午二點了。有趣的是,昨天我們到酒店門口時,因為沒有預約被擋駕,只要一通電話就放行。今天,在已經有訂好席位的前提下,門口警衛要跟裡面的辦公室打了好幾個電話,等了好久才放我們人車進去。在車子開進去之前,警衛還要先拿著探視鏡,繞著我們的車子往底盤下照視。我才意識到,印度是有恐怖襲擊的地方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車子今天直開到昨天參觀的大樓接待處,那位Trainee接待員又在等我們。她陪我們穿過花園,聞到花和青草的芳香,空氣異常清新,遠處屋脊上還見到幾支孔雀。一路上她為我們介紹這裡面的設施,見到有個古希臘式的半圓型階梯露天劇場,住客可以在劇場的舞臺上做瑜伽和靜坐,有個spa水療按摩中心,山坡上有人造的流泉從一道長長的斜坡中傾瀉而下,有個7個洞的高爾夫球場。走了約10分鐘,到了客房區和餐廳,果然是臨懸崖而造。從餐廳望出去,本應該可以飽覽Rishikesh和有如帶狀的恒河景色,但是今天有霧氣,身在雲霧中,看不遠。心想,好在沒有選今天去山頂神廟,否則一定看不到喜瑪拉雅的山巒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進入餐廳,Yoong等人已經占了一張靠窗的長枱,他們只吃了頭盤,正等著我們。這一頓吃得非常悠閑,直到4點多。整個餐廳就剩下我們這一桌,侍者毫無怨言,服務態度無懈可擊。至於食物,談不上米其林星級水準。這裡畢竟是spa,強調有機健康低卡,所以也不能要求太高,但至少是非常可口。

到吃甜點的時候,我看到餐牌上寫著“極度罕有大吉嶺茗茶”,介紹的文字很長,說這茶是在什麼緯度才有生長,一定要等什麼季節摘的,風味又是多麼獨特,等等。標價比普通的伯爵茶之類的高出幾倍,我一心動就點了它。等到端來了,喝了一口。太太在旁問我如何。憑良心講,還真不怎麼樣。我覺得從香港帶來的某某牌的黃標即溶三合一奶茶還好過它。我不敢說是做了冤大頭,人家這茶可能確實是千辛萬苦採來的,有一定的價值。只是個人的口感不同,品味不同。說到底,還是好奇心和虛榮心作祟。

好幾天以來第一次吃到不是ashram類型的食物。換了環境,心態也換了。在ashram,覺得人人平等,站在自助餐枱後面幫你打菜的人就是平日周邊的人,大家的菜式完全一樣,人人自已端盤子排隊,自己洗碗。在這裡覺得是顧客(不敢說是大爺),有人來伺候,每人點自己愛吃的,廚房就燒好給你端上,可以“個性化”。

現代的教育和社會風氣往往太強調個性化,我們都被洗腦了。再加上生意人把“顧客永遠是對的”當作是大明咒、無上咒、無等等咒來念,消費者都給寵慣了,人人自覺是大爺。所以稍微有不如自己的意,就覺得是受到侵犯。政治上,民粹主義當道,政府和政治人物拼命討好選民。人民就也給寵壞了,像個任性的小孩,一有什麼事,就歸咎於政府,上街要政府解決、要誰下臺。這是香港近幾年來的社會風貌。在這種環境氣氛之下,滿街都是有棱有角的人,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。唉,習氣太重。

晚上,晚禱時宣布,Swami Veda要所有在ashram的人做一天守靜,從晚禱後開始。我本來就想在這星期做幾天守靜,正好。

28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天守靜。早上起來,烏雲密布不久,下雨了。用過早餐,去大廳靜坐一小時。然後是自修時間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下午,有一位貴賓來到ashram。這位貴賓是Swami Padmashri Bharatbhushan,今年約58歲,他自己在德里附近有一個ashram。這位swami年輕時就聲名遠播,更獲得印度總理頒贈Padmashri的殊榮頭銜。Swami Veda 特別到靜坐大廳歡迎他,只見他走進來,在趨近Swami Veda時,剛預備要俯身觸摸Swami Veda的腳,Swami Veda立即托住他,不讓他行禮。我見到swami之間的禮數。

演講的位置併排放了二張橘紅的大椅,左邊的一張放在一塊臺面上,所以比右邊的椅子略高。只見Swami Veda 坐上左邊的大椅,Swami Bharatbhushan 坐上另一張,二人並沒有互相爭讓,可見主客分明,這大概是ashram的規矩。Swami Veda坐定後,就簡單地介紹了今天的來賓。他說,好多年以前有一次在電視上看到Swami Bharatbhushan演講,就很欽佩他,希望能有機會親自見到他。老天總是讓他如願,不久後二人同時出席一場會議,就自然地碰面了。今天非常難得Swami Bharatbhushan來到我們的ashram,所以一定請他和大家講講話。

然後就由Swami Bharatbhushan開講,此後Swami Veda 一直盤腿坐著,閉上雙眼,到演講結束才下座。

Swami Bharatbhushan講了許多道理,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當他說靜默(silence)的重要,這句話還沒說完,他忽然停下來,閉上眼睛,就不動了。他是忘了接下去要怎麼講嗎?不是的他此刻就進入靜默。大廳中,沒有人交頭接耳議論這奇怪的場面,甚至也沒有人在動,大家都浸潤在他帶領的靜默氣氛中。我閉上眼,不自主地靜了下來。可能過了有5分鐘,甚至更久,聽見他開口講話,我才睜開眼。

這使我想起Swami Ritavan 告訴我的故事。他說多年以前,有一次Swami Veda 帶著他在國外,當地的東道主請他們到家裡用餐。席間,主人問Swami Veda究竟什麼是真正的meditation(禪)?Swami Veda就緩緩放下手中的餐具,閉上眼,一句話也不說坐在那裡。主人似乎受到感染,也靜靜坐著。過了一陣,Swami Veda 睜開眼睛,轉向主人說,這就是了。Swami Ritavan說,當時主人家中有條狗坐在餐桌旁,連那條狗都好像有所領悟,靜靜坐著一動也不動!

在演講的結尾,Swami Bharatbhushan說,讓我為大家唱誦Om字,這是一切奧秘,一切啟示的所在。他閉目唱了三聲Om,我們默默坐著聽。他的咒音悠長,餘音渺渺,在大廳中振蕩,也在我們心中振蕩。講完了之後,Swami Veda 代表大家向他致謝,希望他下次來訪時可以待久一點。然後Swami Veda 替他批上一件白色的披肩,又將一個小信封塞到他手中。原來Swami 之間也會相互供養的。

◆◆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晚上,Swami Veda為我們介紹Kumbh Mela。他用了許多投影的圖片,這些都是他從報紙和雜誌中留下來,然後由QuincyDorothy幫忙掃描輸入電腦,再加入配樂做成的檔案。他二人原本以為來ashram是修行和休閑,不料一來就被抓公差,工作了好幾個晚上才完成。好在他們是香港的白領階級,晚上加班應該是司空見慣的了。(Quincy 昨天告訴我,來此一個星期後,他決定要接受啟引(initiation)。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Kumbh Mela被西方新聞界形容為地球上最大規模的人類集會活動。2001年那次的Kumbh Mela144年才輪到的一次,有至少6000萬人在這節日期間聚集在Allahabad市的恒河邊洗沐祈禱。今年是每12年中三年一次的Kumbh Mela節,時間是114日到428日之間,地點在Rishikesh 鄰近的Haridwar市,官方估計將會有5000萬以上的群眾參加。關於這個節日,我以前在電視上的“國家地理頻道”之類的節目中看過,只覺得充滿異域風情,也不了解,恒河有2500公里長,為什麼這麼多人要選同在一個時間內擠到同一個地方的恒河沐浴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Kumbh Mela 的精神意義是供養布施這種集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已經不可考。最早的文字記錄見於西元第七世紀中國玄奘法師所寫的《大唐西域記》,其時就已經動輒幾十萬人集會,各種宗教信仰的民眾、僧人都來參加。Swami Veda說,當時的國王去到現場,要頃其所有來布施。在結束時,國王還得找一塊布來蔽體,因為連穿在身上的衣袍鞋子都布施出去了。他說在Kumbh Mela舉行的時地,恒河的水充滿了能量,這不是迷信,是他自己親身體驗。所以來參加的民眾都要在河中沐浴,然後還要帶一壺河水,千里迢迢走回家鄉,和沒法來參加的鄉親分享。Kumbh這個字的表面意義就是陶質大肚的圓壺,Mela的意思是節日。他又說,此時除了人間的高僧大德會來參加,天神、天人、已經舍身的祖師都會降臨,混身在人群中,你不知道那個苦行僧人或者乞丐是他們的化身,所以要對所有的人恭敬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他又感嘆,在古時沒有電話、沒有電郵、沒有internet、沒有手機聯絡、沒有地圖、沒有衛星導航,可是到了Kumb Mela的時間(日期不是固定,而是依據星相定出來的,地點也是輪流在四個城市舉行),遠自千里之外各地方的人民就自然擁至,他們是怎麼知道,怎麼聯絡的?

此時,外面正下著雨,氣溫很低。想著可能有幾萬乃至幾十萬的人露宿在外面,真不知他們要如何熬過去。

Swami Veda身為Mahamandaleshwara,是印度最高精神領袖之一,在節日現場會有一塊地方保留給他作為行營,可以在那裡搭帳篷,和他的追隨者做火供。他也要參加游行隊伍,讓民眾景禮。可是因為他現在身體不行,所以不會親自出席,也不能帶我們去參加。但是他會委派Swami Ritavan 代表前往,對來參加的sadhu(薩都,游方的苦行僧,終年不穿衣服,混身塗抹灰泥)施食供養。至於我們,ashram會安排車輛和領隊,帶我們分批前往Haridwar體驗一下Kumbh Mela

◆◆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介紹完畢,Swami Veda開始講解2010 – 2013的修行指引。他從2007年開始,每三年會要求大家念特殊的咒語,遵守特定的行為。這一次他要求我們做的行為之一和吃飯有關,重點是分享、是布施。這正是他在第一天晚上跟我們談話時提到的,也是Kumbh Mela的精神。至於新的咒語,正是堪稱為咒中之咒的Gayatri(蓋亞曲神咒)。我在許多書中、網站、錄音中都接觸過這個咒語,但是沒有跟從老師學過,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好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最後,他問大家,守靜守得如何了?是不是有很多這個?他就誇張地做著表情比著手勢,學我們在守靜期間彼此的啞語。大家會意地大笑。守靜不是不講話而已,是要內心保持靜默。比手語就沒有守靜。他以前講過禪意十足的話:“只有在靜默中才開口講話。”(Speak only in silence.)的確,的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Swami Veda講解完畢後,我起立目送他坐著輪椅,由隨從推著離去。心中默默致謝。因為有他的介紹,我對Kumbh Mela有了完全不一樣的認識,有點體會到這活動的精神意義,不再認為這是種奇異的迷信行為。也謝謝他的教導和新的指引,我還有好多功課要做。

晚禱過後,守靜結束。可是我覺得有點不想出來,才剛開始領會到一滴靜默的滋味。可是,明天起又有一連串的活動…….


29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早上,雨越下越大,甚至隱約還有陣陣雷鳴。我們報名今天下午去Haridwar體驗Kumbh Mela。這種天氣,怕去不了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從今天起,ashram安排了幾位資深的導師,分別為我們上課。早上是Swami Ritavan主講 ,內容是“什麼是喜瑪拉雅瑜伽傳承”。下午是Dr. Stoma,講的是“BrahmaVihara”(是《瑜伽經》講的修行心念,類似佛家的慈悲喜捨“四無量心”)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聽完Swami Ritavan 的課,我到樓上的辦公室找美雲。美雲來自香港,是一位率直、精力過人的女性。她留在ashram已經好幾年了,目前是Swami Veda的貼身助理,兼帶學院的學生,兼處理AHYMSIN辦公室的事務。每天,只要Swami Veda 不休息,美雲就不能休息,要忙著處理他所吩咐的大小事項。他休息了,她還要處理別的事情,要幫忙接待訪客,要幫人安排時間見Swami Veda。她好像不用休息似的。在ashram辦公室以外的地方見到她的時候,她永遠在小跑步,永遠要趕著去這裡那裡。這幾天氣溫低,我們都穿得密密實實,可是美雲永遠穿著一套白色薄薄的棉質瑜伽袍,外面再加件薄薄的白披肩。她連襪子都不穿,足登一雙夏天的涼鞋。此刻在辦公室裡,她赤腳站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和我說話,我穿著一雙厚襪,覺得涼氣由腳底傳到小腿,雙腳要交替動著,保持血液循環。她是有功夫的人,我可不想生凍瘡

美雲帶我走進Swami Veda 的私人圖書館,告訴我有些什麼書擺在哪個架子上。Swami Veda的藏書量驚人,兩個喏大房間,裡面一排排從地面到天花的書架上,放著滿滿的書,幾乎沒有一個架子有空位。美雲請我來幫忙整理中文書籍(是的,這裡有少量的中文圖書和畫冊,是Swami Veda去中國、臺灣的時候,人家送的)。我看見架子上還有很多英文、法文翻譯的儒家、道家的書。順手拿起一本英文翻譯的《太乙金華宗旨》,書頁已經泛黃,打開一看,書扉上有畫線,有打記號。真的有讀過呢!

◆◆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中午,雨居然停了。天是陰的,雲層還很厚,不冷也不熱。太好了,正適合去看Kumbh Mela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天下午去的人有十幾位,分乘一輛小型巴士和兩輛越野車,向Haridwar開去。路上的車輛很多,還沒有到Haridwar,在各個主要道路交會處,都有荷槍實彈穿著防彈衣的軍警在把守,神情緊張,如臨大敵,還隨意截停車輛檢查。路邊有一排排整齊的帆布大帳篷,心想是不是用來安置來朝聖的民眾。結果領隊說,那些都是駐紮軍警的臨時軍營,動員的正規、非正規軍警部隊上萬名,警戒的區域有130平方公里之廣。除了軍警,當局還動員了大量的醫護人員待命,每日還要做消毒,防止傳染病感染。有個特定區域安置從全國各地前來的sadhu 苦行僧,光是他們,預計就有120萬之眾。這些數據,聽來就夠驚人了。

我們的車子僅到市郊就給攔住,要我們改道,不讓開進去。於是我們繞道,迂回前進。開了許久,到了一個廟宇區。這裡位在恒河之濱,頗具規模,有許多廟宇,分別供奉不同的神祇。正中是間一看就知道歷史很悠久的古廟,占地不大,尖頂高聳。進去,廟中有廟,廟中央是個小間,有個正圓形嵌入地面的池子,池裡面是濕的,有條排水槽從池中央延伸到邊緣。池的正中立著一座泛黃橢圓的白石,高不過一尺,石頭旁邊都是花。許多印度人走進來就跪下對著白石膜拜,把金錢放在池中。廟裡的老者很驕傲地對我們說,這塊石頭至少有2000年歷史了。然後就催促我們出去,因為外面很多人等著進來。原來那是希瓦(Shiva)廟,我當時不知道這石頭的意義,要到幾天之後才明白。

出來之後去到廟旁的河邊,有階梯入水。有位站在那裡的老者,叫我們除去鞋襪走進水中。水的流速很快,并不特別冷。他問清楚我是和太太一起,就讓太太站在我右邊。他問了我的生父已經過世,讓我念出父親的名字,然後放了朵花進河水,花立即就隨著水勢流去。我側頭問太太要她把她亡父的名字念出來,但是老者根本不理,他要太太彎腰下去掬水淋我的腳,然後讓我把手按在她頭上。我特地寫出這一段,請對男女平等特別過敏的女士們不要做這個儀式,省得動氣。

在這裡參觀完了,我們走過街,是一個大院。裡面就是前面提到的Ma Anandamayi生前的道場!她講道的地方是個大如禮堂的大廳,我可以想像當年她在這裡的盛況,日復一日,廳內一定擠滿了信眾,許多大男人爭著跪在她座前磕頭。過敏的女士們請把這裡列為必游之處。

在大廳的對面是個比較新的建築,原來Ma Anandamayi的遺體就葬在其中。入口處有一塊銅牌,上面寫著滿滿的名字,從總理到首席大法官,記載的都是當時來此為這個建築奠基的大人物。廳內泛著藍色的光,一片肅穆之氣。不知道為什麼,雖然在這次來印度之前沒有聽過Ma Anandamayi的名字,但是這個星期兩次到她遺址的時候,內心中都油然對她生起一股孺慕之情。

◆◆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領隊催促我們上車。車子開過一條臨時搭的便橋(看樣子是工兵搭的),去到恒河對岸。河道兩邊有大片大片的平坦沙地,應該是夏天雨季來臨恒河變寬時的河道。此時,在沙地上可見一列列木樁將沙地隔成一塊又一塊的區域。有的區域內已經用竹子搭好棚子,蓋上大片的布幔,就成了營帳。各營地的門口掛上巨幅的牌子,上面是在此駐紮的guru的照片和名字。也看到有一個營帳是用鋼架結構搭造的,大概是極為富有的guru吧。我心想,如果Swami Veda能參加這個節慶,他也會在這裡搭個大帳,我們就會待在他的營帳中做火供,然後會簇擁著他去游行。

目前還沒到Kumbh Mela的巔峰期,所以很多營帳還在趕工中,人流也不算多。到了巔峰時期,這沿河的兩岸就會像個平地拔起的城市,屆時每天都有幾百萬人擠在這一塊地方磨肩檫踵,這對當地的政府機關和居民在治安、衛生、交通、通訊方面,會造成多大的負擔啊!可是,這是印度,當政治的機器遇上了有好幾千年傳統的心靈活動,就只有配合的份。我看任何政治人物做夢都不敢夢到要鉗制Kumb Mela吧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們的車隊在一個營區前面停下,領隊讓我們下車進去參觀。原來這是一個“城中城”,入口有個大牌坊,上面都是照片,裡面還在施工中,但是隱約可以看出有大廳,廚房,衛生設施,好幾個單獨的營帳,還有個接待營,內有沙發。區內還有動物和神佛的塑像,可說是頗具規模。我們正四處張望,發現有一群人圍著一個人,跟著他在區內移動。還有電視臺的記者在采訪他。這人身穿橘紅袍子,身體壯碩,留著一把鬍子,頭戴藍色扁帽。咦,這不是門口高掛著相片裡的人物嗎?看著我們的領隊都拋棄我們,跑去親近這位swami,可見他一定不簡單。追問之下,才知道這是在印度舉國皆知的Swami Pilot Baba。他原本是空軍戰鬥機飛行員,印巴戰爭時期出生入死,其後出家。報導說他有大神通,能在水底打坐3個月不上來,能為人治病。他收了一位日本女弟子,叫做Keiko Aikawa她能埋在地底打坐30天才出土云云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既然是有道之人,且讓我們前去瞻仰。我們走近大師身旁,一一向他行禮,他也將手放在我們頭上賜福。我們圍著他拍照。事後領隊說,今天大家運氣好,碰到Pilot Baba本人,也能親近他。過幾天他的大批信眾們來到,恐怕就只能遠距離瞻仰他了。


Pilot Bab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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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 離開了Pilot Baba 的營區,我們驅車進入Haridwar市內最主要的恒河沐浴場Har-ki-pauri,此時天色已開始昏暗,我們下車後,還得走2公里左右,要橫過一座臨時的便橋,才走到河中心的一個人造島上。在過河的時候,走在木板鋪的橋面上,看見下面的恒河流速極快,心想,可千萬別掉下去。過了橋,才發現這個島在河中把恒河切成了二股,一股是我們剛才橫過的急流,另一股則流速緩慢、人們可以安全沐浴的地方。只見這島與對岸的石階上站滿了人,現在沒有人在沐浴,而是在等每天黃昏時的火燈祈禱(arati)。不久,天色全黑,鐘鳴聲大作,兩岸各有好幾個人手持大型火燈微微晃動著。儀式開始了,此時也見到河中漂流著許多小盞的火燈,人人手中相機的閃光燈也閃個不停,很多人一起拍手歡唱,夜空中彌漫著安和歡樂的氣氛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停留了約半小時,領隊帶我們走回停車場,驅車回ashram。我們的迷你Kumbh Mela之旅到此結束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晚上在ashram有文化表演。來自臺灣的Mable上去表演了一段民俗舞蹈。


210

晨起,天氣放晴了。

早上是來自德國的資深導師Wolfgang講課。他說,即使你什麼都不會,只要能堅持做nadi shodhana (左右鼻孔交互呼吸,有益凈化身心,左右脈平衡)和短時間靜坐(閉目2-3分鐘,將注意力放在呼吸上),幾個月就會有所不同。他講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。在他的中心旁有個木造的老教堂,不久前有幾個年輕人在裡面玩火,結果把教堂給燒了。後來他的中心有靜修的活動,在靜坐和討論的時候,聽到外面有一大群年輕人一直在高聲講話歡笑,當時很多在中心裡面靜修的人,都被這噪音搞得煩躁起來。最後裡面有幾個人就請大家暫時到其他房間去。過了一陣,大家被請回原來的房間,只見房中拉上窗簾,地上擺著幾盞點燃的蠟燭,氣氛頓時變得非常清靜,營造這場景的人還讀了一首詩,大致是說把自己當作一個溫暖光明的老教堂,好接納撫慰所有的心靈。

大家聽了,什麼煩躁的心情都沒有了,也覺得外面的年輕人不過是群活潑的孩子,於是大家決定出去見見他們。那曉得出去一看,才知道那群年輕人是在自動自發地蓋所新的教堂!

Wolfgang在網上講過另一個感人的故事。他上一次來印度,去參觀一所慈善機構為無力負擔學費的兒童所建的學校。他注意到站在學校籬笆外,有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個嬰兒(可能是她的年幼弟妹),癡癡地望著學校。Wolfgang驅前問她有什麼需要。小女孩說她也希望能進來上學。Wolfgang只好很心痛地告訴她,這個是只收男生的學校。小女孩聽了就說,那我希望能就此死掉,然後投胎做個男孩來上學。Wolfgang聽了心如刀割,立即發誓要募款另建一所收受女童的學校…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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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,我和Dave一起研讀。不是讀經文或是什麼哲理,而是在討論AHYMSIN的財務報表。

憑良心講,如果把ashram當作一個營利事業來看的話,它的財務健康是非常有問題的。首先,它主要的收入來源是靠捐贈,捐贈又是靠Swami Veda拖著老病之身去各地化緣而來,金額的數量和時間都不穩定。來ashram的訪客住在這裡,每人每天約付出美金30 - 40元,可以住在別致的小屋中,有水電冷暖空調,包三餐和二次茶點,還有這麼多的“節目”。如果是從窮困地區來到的訪客,費用還可以減免。我想,如果嚴格用成本會計的眼光來核算的話,住房這門“業務”肯定“虧本”。

另一方面,在支出這邊,ashram的開銷大而且固定,ashram的工作人員未必有充分的成本觀念和意識。學院的本地學生們多半出身貧苦,不但免了一切學雜住宿費用,還可以領零用金。Swami Veda又不時要作布施供養,他碰到該出手的時候決不手軟。

我有時候在想,像ashram這樣以心靈修行為目的的辦道單位,能不能夠、應不應該採取企業化的經營模式,又不減損它的本質。正反二面的論點和例證似乎都存在。Swami Veda說過,心靈的知識無價,是不可以賣的,這是印度一貫的傳統。有些他的書雖然登記有版權,不過他明確說過,他是不信版權這一套的。另一方面,他也說過,印度的傳統是,學生有義務照顧到老師的需要。我相信,這需要不只是限於老師一身的溫飽,應該也包括老師所要辦的道在內。所以,Swami Rama要辦醫院,他會明確地對學生講,我要你幫忙,毫不扭捏。中國的孔夫子也說過:“自行束饈以上,吾未嘗無誨焉。

至於ashram的財政問題,我的觀點是功利的,打的是把小算盤。Swami Veda打的大概是把大算盤,有許多金錢不能衡量的因素都計入了,所以他的年終結算永遠是沒有赤字的。不過,Swami Veda也提醒我們要實際,他說,“常常很多人來找我,提出這樣的主意,那樣的主意。我希望你們在提出任何主意的時候要考慮二點,第一,誰來辦,第二,經費哪裡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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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又是一場民俗節目。是從德里來的一個傳統舞蹈的班子,Swami Veda也親自到場和我們一起觀賞。Swami Veda以前說過,傳統的印度舞蹈除了舞姿優美外,是完全用身體語言和表情在講話,舞者可以用跳舞的方式講一個完整的故事。

的確,舞者的身形優美,服飾華麗。我特別欣賞那女舞者手的動作,好像柔若無骨又非常準確。少不了的當然是樂團中的手鼓,又是一場震人心弦的鼓樂。最後是舞者和鼓者對唱,舞者用腳踏出一段節奏,鼓者立即跟著用鼓聲來相合,就這樣你來我往,進行了20分鐘,而絕無冷場。舞者的腳步飛快,鼓者的應和可圈可點,是一場視覺和聽覺的盛宴。


211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天是個大日子,應該是黃道吉日。有二人要剃度出家,還有Quincy要做啟引。

出家人叫做sannyasin,是徹底舍離之人。出家不只是身出家,連心也出家。出家成為僧人,就是正式的swami,可以披上橘紅的僧袍。出家儀式有如送葬和慶生的結合,出家是舊的身心的死亡,然後重獲新生。來參加的賓客要見證出家人的死生,為他祝賀,是很隆重的儀式。

早餐後,我們即出發前往Sadhana Mandir ashram,這是Swami Rama 創建的ashram,位在恒河邊上,離我們現在這個ashram約有二公里,出家儀式將在那邊舉行。我們到了,時間還早,就走上河堤。今天又是一個好天,蔚藍的天,冬天暖暖的陽光曬在身上十分舒服。恒河水中潾光閃閃,往堤下一看,原來其中一位要出家的年輕人已經蹲在河邊,由人為他剃髮。

堤岸上從遠處緩緩走來一個橘紅色的身影,到走近了一看,啊,是Swami Nityamuktananda Saraswati! Swami Nitya 原本是德國人,長期住在英國,是位50開外的金髮婦人,她的學識淵博,尤其專精研究印度哲學的“五大”(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),她也是位杰出的陶藝專家。2008年我參加AHYMSIN在墨西哥舉行的會議上遇見她,她當時有一系列的講座,就是以五大為主題,非常受到與會者的歡迎。她原本跟著別的師父出家,後來遇見Swami Veda,就跟著他了。我趨前向她行禮,她露出笑容,攤開雙手。我知道她目前正在這裡做90天的守靜,所以無法交談。

9時半左右,許多賓客陸續進場。其中還有幾位從外面來的swami,他們肩上扛著用紅布套著的某種長型法器,靜靜地坐著。Sadhana Mandir的院子內搭了一個大帳棚,正中間是一張大地毯,有個小的火供焚爐,地毯頂端有張矮枱,其上用鮮花素果供著Swami Rama 的像,這就是待會兒二位新swami要來受戒和宣誓的所在。地毯周圍排列了椅子,前來的民眾可以坐著觀禮。帳棚的頂棚是黃色、藍色、白色的同心正方形圖案的布料。棚頂足足有二層樓高,隨著風吹而上下微微掀動,既能遮陽又有動態的美感。

其後,Swami Veda 到來,他坐在地毯的一端為他備好的橘紅椅上。此時二位新swami穿著簇新的橘紅僧袍進場,坐在地毯上,面對Swami Rama的像。他們二人的頭髮都已經剃光,只在後腦勺留下幾根。其中一位是個約30歲不到的印度男子,就是我們剛才在堤防上看到的那位,此刻盤坐在地。另一位是個50開外的歐美婦人,她似乎有些行動不便,所以有女性她攙扶進來,此刻坐在一張小幾上。

祭師們開始,一面朗誦經文,一面輔助二位swami 做許多供奉。Swami Veda 有時也加入一起唱誦。每隔一段時間,Swami Veda 就會為在場的人說明目前在進行的部份。這樣經過一個多小時,Swami Veda宣布該為新的swami洗禮,於是眾人起身,走上河堤觀禮(限男性)。該位男swamiSwamiVeda陪同,走下河堤(那位女性新swami此時則是到ashram的房中,在幾位女性swami陪同下進行洗禮)。新swami除去所有衣裳,一股腦全拋入河中,自己也赤身走進水中,蹲下去全身浸沒在河裡。他起身後,走回河岸Swami Veda已經拿了新的僧袍著他穿上,又幫他披上橘紅的披肩。此時Swami Veda叫圍在旁邊的人全部退到河堤上去,只剩下他和新swami坐在河邊,然後他湊身在新swami耳邊低語一番。然後,那位女swami和一眾女賓也來到河堤,她只身走下河堤,坐在河邊。Swami Veda同樣也湊到她身邊耳語一番。

洗禮結束後,全體人員再回到帳內入座。待大家坐定後,Swami Veda 一一詢問二位新swami,“你有無負債?”“你有獲得家人同意出家嗎?”“你確定要出家嗎?”在得到滿意答復後,Swami Veda下座,走到二位swami 身後,一一用手撩起他們垂在後腦的幾根頭髮,猛然一拔。然後,正式的宣誓才開始。

宣誓的儀式就是一種火供,叫做viraja,意思是凈化,除去一切染污,除去躁動,除去不必要的活動。誓言非常長,swami一句一句跟著Swami Veda念,每念到svaha就將一撮samagri投入火中供奉。

例如第一段誓言是:

Om
謹願   prana, apana, vyana, udana, samana得以凈化。(五種prana,請參看21日的記載)
成就光明、凈化、無咎。
Om
Svaha

今將prana, apana, vyana, udana, samana於此供奉。
彼等永不為我屬。

第二段:

Om
謹願   語官、意官、眼官、耳官、舌官、鼻官、性官、識、願、決  得以凈化。
願得成就光明、凈化、無咎。
Om
Svaha

今將語官、意官、眼官、耳官、舌官、鼻官、性官、識、願、決  於此供奉。
彼等永不為我屬。

Swami Veda為新swami說,你們每念到一個地方,要將心念放到那個地方,然後存想將它熔於宇宙炙燃的烈火中)

此後的誓詞詳細去到四肢、皮膚、內臟、骨髓、五大、五身、乃至魂魄自性,都要凈化,然後供奉出來。

swami 受戒於是完成。

Swami Veda忽然宣布,他還要為一個常年替他服務的人授Brahmacharya 戒,這個人就是Medha,本名是蘇美雲,來自香港!這對大家是個意外驚喜。Brahmacharya要齋心修行,是修行之道中必經的階段。事實上美雲早已經在行Brahmacharya之道, Swami Veda 不過是要借此殊勝典禮的時機給她加持。

美雲跪在地上,Swami Veda問她要持戒多久?3年,5年,還是終身?美雲想了一下,說5年,於是Swami Veda為她授戒。

嗣後是由來觀禮的在家眾排成一條長龍,魚貫向新出家的swami跪拜行禮祈福,奉上供養。其中一位新swami親自接下供養,並以手按在跪拜的在家眾頭上。Swami Veda 出聲提醒,“你只管閉目禪坐無供養者,也無受供養著!”

儀式在下午2時左右完成,Sadhana Mandir的餐廳提供午餐招待大家。新出家的二位swami還要去隔壁的帳篷,那裡面坐著50位外面來的游方sadhuswami要一一為他們施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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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又有一堂資深導師的演講。

主講者是Prakash Keshaviah 博士,他是在HIHT 醫院服務的主管。今天的題目是:“對喜瑪拉雅傳承最重要的一部經”。他指的經就是Mandukya Upanishad,這是最短的一部《奧義書》,非常晦澀,只有12句經文。整部經的核心就是Om。第一句經文說,Om一字就足以代表了宇宙的全體,包括了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三段時間,包括了超越時間的存在。

Prakash 博士說,Swami Rama 年輕時,以他的修持和智慧,居然研讀這部奧義書22遍而仍然不解。一直到他確實走上行門之後,才徹底領悟這部經的意義。Swami Rama後來寫了一本簡短的書闡釋這部經,那本書是“Enlightenment Without God”(按:此書80年代初,曾被翻譯成中文在臺灣出版,書名是 “唵與自力成就”,我與這本書有離奇的因緣)。但是對於許多人,這本書仍然是天書所以Swami Rama 又寫了一本書,叫做“Om —— the eternal witness. Secrets of the Mandukya Upanishad.” 這第二本書寫得深入淺出,不是學院式的論述,完全是為實修的人而寫。Prakash博士建議我們應該人手一冊。

例如這本書中附錄中有一個“Om法門”,要平躺放鬆,用特殊方法觀想呼吸,有助於增強定力,是種特殊的yoga nidra (睡眠瑜伽)。做的時候外表有如睡眠,但是意識完全保持清醒。Prakash 博士笑說他自己有次去美國開會,到了酒店時間還早,就在自己房中作Om法門,調整時差。結果做得太好,居然不知道光陰飛逝,等出來時,已經錯過了會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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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餐後,去到靜坐大廳,主講的位置上坐著一位約40歲的西方人,原來這是臨時安排的(本來安排的是Kirtan唱和)。主講人自我介紹(我其後知道大家稱他Sivananda),他來自波蘭,父母親都是梵文學者,自幼在家中就講梵文,現在是梵文和印度哲學教授。他為我們介紹梵文的概念,他說梵文是所有歐洲語言之母,通曉了梵文,學起歐洲語言就非常容易(難怪Swami Veda能通17種語言),往往能直覺體認到言語深刻層面的意義。例如,他自己知道,同樣在使用波蘭文,他對文字意義的掌握就比其他人來得深刻(Swami Veda也舉過例,他使用英文時,很多文字表面以下深沉的精神意義會一起浮現,而這是一般以英文為母語的人所無法領略的)。

他又說,梵文字母的音聲對應到人體內許多部位的音聲,這個學問很大。梵文基本上是個詩的語言,可以蘊藏著許多形而上的信息,其他的應用則不是梵文所長。接著他為我們唱誦一段《吠陀經》,讓我們感受一下音聲。

說到這裡,大廳的門打開了,Swami Veda 親自進來旁聽!他上來坐在主講人旁邊,說:“你繼續,繼續。”這時我們可以感覺到主講人開始不安,他斷續講了幾句,然後突然轉身向Swami Veda哀求:“對不起,Swamiji,我這會兒完全不知道要講什麼了!”當今世上梵文泰斗,既是學者又是大修行人坐在一旁,要你談梵文,可以想像這壓力可有多大啊!

Swami Veda 處理這場面的手法是,不理他,二腿一盤,閉目入定,一句話也不說。他的靜默之力開始讓主講人安定下來,過了一分鐘,主講人喃喃自語,“啊,是的,是的,我想起來了,我知道該講什麼了。”然後他很流暢地講到結束,還回答了好幾個現場的問題。

其中一個問題是,梵文是如此地困難,我們的生命和時間有限,有必要去學嗎?主講人回答,不,梵文比你想像的容易,你掌握到技巧就可以很快學會。Swami Veda 其後補充,“就算你這輩子學不會,也可以先播種,來生再繼續。”中國的古人說,“書到今生讀已遲。”我們今生能融會貫通的東西,很多應該是從前生帶來,在今生完善的。今生也應該繼續積累學問和修行,即使不能完善,也可以來世再繼續。Swami Rama 說過,“生命是一句只有逗點,沒有句點,永無止盡的句子。”我們切勿以為人生就只有這一輩子因而自餒或是為所欲為。有時看到些年長的人,不是認為到晚年應該盡情享受安逸,就是認為人生將盡所以一切都索然無味。如果能玩索Swami Rama講的那句話,生命自然會變得有意義起來,自然就不會虛擲怠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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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,Swami Veda提醒我們,今天大家都很勞累,可是明天是Shivarati(希瓦節,希瓦之夜),是個真正吉祥的大日子。早上11點,在ashram要作圓滿火供,為這連續二個星期的火供做個圓滿的結束。下午開始,首先在Sadhana Mandir的希瓦廟做祭祀,晚上要移到ashram的希瓦廟做祭祀,因此大家下去好好休息。

講到這裡,他補充說,自己平常連一小段距離的路都沒法走,可是今天早上在出家儀式中,他可以自己爬樓梯上河堤,再走下去到河邊,做完洗禮,再走上來,完全不用人攙扶。原因是,他從昨天下午起,閉門摒絕所有訪客,不接電話,自己守靜,晚上又打坐了78個小時。

由此可見,休息不是只有睡覺才算休息。

Swami Veda臨走時忽然對Rajah說,我們這裡有一位香港來的叫做Shi Hong,可以找個時間讓他為大家談一談佛教傳到中國的情形。我聽了頭皮一麻,既而一想,我星期六就要告辭了,所以這次還算躲過了。


212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天是在ashram的最後一日。活動很多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早上有火供的圓滿儀式,應該是非常殊勝,可是我不能參加。我前天接到通知,Swami Veda要我去ashram之內的“生物信息反饋實驗室”接受腦波測試。實驗室安排為我在今天早上做,從9點開始,要用上4個小時。在去之前,接受測試的人要先填寫一份厚厚的問卷,回答自己的生理情形,疾病和用藥物的歷史,遺傳背景,平日打坐的情形,等等。當天在測試之前,不可以靜坐,以免影響測試的結果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準時去實驗室報到,那裡有二位年輕的法國小姐,她們是實驗室的助理,目前是國外大學博士班學生,實驗室的主任仍在外地。我到了以後,又要填寫一份問卷,回答今天來實驗室之前的情形,包括昨晚睡了多久,早餐吃了什麼,來之前有服用什麼藥物等資料。然後她們就請我去用洗手間,因為待會幫我接上電線就不方便再如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依言用了廁所,然後進入測試間。她二人先開始為我量血壓,然後為我按摩放鬆頭部(這是意外的收獲),接著為我套上頭套,在上面接上了不知多少條電線,又在我頸下和雙手食指接上電線。光是這個過程就用了一個小時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開始測試時,她倆退出房間,關上門,室內全黑。透過墻上的喇叭,她們要我閉上眼睛開始觀察自己的呼吸。約20分鐘後,告訴我,現在開始,用你慣用的方法靜坐。約30分鐘後,喇叭傳出滴 ——滴——的間歇信號聲,其間偶爾會有人讀出我的名字,偶爾會讀出我不認識人的名字。過了大約15分鐘,她們要我打開眼睛注意前方的電腦熒幕,畫面會開始閃出照片,有大自然風景,有嬰兒,有情侶擁抱,有蘑菇,有暴力犯罪現場,有橫死的尸體等等,每一張照片我要按下A鍵代表負面感覺,B鍵代表中性,C鍵代表正面。看了約50 – 60張照片後,室內的燈亮起,她們進來為我再量血壓。第一階段結束,休息了10分鐘。她們確定我沒有疲勞或其他癥狀後,開始第二階段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第二階段的過程和第一階段大致相同,不過這一次她們要我不要靜坐,把眼睛閉著想事情,最好是回憶以前的經歷,可以是最近的,可以是童年的,但是不要去想未來。30分鐘後,又是信號聲,偶爾有人讀我的名字。然後是看熒幕上的照片,按下ABC鍵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最後,她們要我閉目,在漆黑中留心聽信號聲,這一次在信號聲中不定時會出現短暫的較高音調信號。我要專心聽不同的信號聲一共出現多少次。過了大約20分鐘後結束,我把自己數的次數告訴她們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等到把頭套和所有的電線都除下來,已經過了4個鐘頭。但是還看不到測試的結果分析,因為分析測試的記錄要由另外的專家來做,而且很費時。所以實驗室要定期把一段時間內集結很多人的測試記錄送到國外,由歐美的專家統一分析,至少要6個月以後才有結果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臨走前,我要在一份表格上簽字,表示收到費用。我以為聽錯了,是我該付費。哪知真是付給我,她們解釋因為是與國外的實驗室合作,國外的單位要求一定要付費給接受測試者。原來是法律上的理由,我只有接受了。恕我不便批露金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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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,我去接待處,上網check in明天回香港的飛機,落實明天會有車送我們去德里,也把在這裡的所有費用給結了。之後去了書店,取回燒錄Swami Veda講授Gayatri咒語的錄音(共有十幾個小時之長)。順便買那本Swami Rama 的“Om —— the eternal witness.” 我這次只買了20本左右的書,和10CD,比起上次來少多了。

隨後我去了趟辦公室,和美雲道別,她請我幫忙整理的圖書,我只做了一部分。此時,Swami Veda 走進來,他將一份文件放在美雲的桌上,就走了進去。我知道他此刻正在守靜,為今晚的大日子做準備,所以不能向他辭行。美雲對我說,我看你今天晚上就別睡了,跟著Swamiji做個通宵,才有機會親口辭行。要睡就等明天在車上睡吧。

回到自己的屋中,居然有位客人在裡面和太太聊天。原來是Helen Choe,她做完上午的火供,結束了二個星期的守靜,特地來和我們相會。我們和她一見如故,談了好一會。她的個人在求道的路程中也是充滿了奇遇,我太太聽得都不想放她走。她是位天主教徒,這次參加火供,覺得撒供品入火的那剎那,有如在教堂的撒禮。在韓國有為數甚多的同好加入喜瑪拉雅瑜伽協會,Helen是那邊的創始人。這一次來ashram,以及上一次去墨西哥的時候,我都注意到來自韓國的幾位。每天一早,我去靜坐大堂的時候,他們早已坐在那裡。上課時他們一定盤腿坐在地上,不會去坐椅子,而且背挺得筆直,整堂課坐著不動,非常精進。

Helen走了,我們趕快收拾行李,因為今晚肯定不會有時間整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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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年度祭祀希瓦的大禮要開始了。其實當天的氣氛就讓人感到不凡,一整個下午都聽到ashram外面的號誌聲不斷,成為連續的背景聲響。希瓦是一般印人最崇拜的大神,今晚是希瓦之夜,是吉祥之日。明天碰巧是中國農暦年的除夕,對我是算是吉上加吉。

9時,我們換上白色瑜伽袍,陸續走向ashram中的Shiva Temple,這個廟只是一個很小的亭子,裡面能容納的人不多,所以在廟外搭了個大帳篷,擺了椅子,我們就找了位子坐下。今天夜裡極冷,雖然上有篷子,又有一大群人擠在一起,可是還是冷,兩條腿感到凍,雙腳就更不用說了。

9時半左右,Swami Veda到場主祭,儀式開始。祭師們開始唱誦經文,一道又一道的祭祀開始。我們在外面坐著,感受著那股氣氛。忽然,Dixie博士來找我,說Swami Veda要我進去廟裡坐。他大概知道我明天就要走了,所以特別讓我近距離見識一下。

廟裡的空間非常有限,Swami Veda坐在首位,ashram的幾位swami都在,加上56位祭師和幾位客人以及工作人員,真是一點空間都沒有了。我擠了進去,還是靠幾位祭師挪了下身子才有個地方坐下來。這時儀式已經進行了一段了,所以前面做了些什麼沒有見到。我是後來聽Swami Veda的介紹,以及當晚第二次參與祭祀之後,才知道整個過程是怎麼回事。

在希瓦廟中央的地面上,是一塊略呈圓柱形,表面光滑的石頭(在ashram是一塊水晶),這叫做lingam(讀如“林岡,是象征希瓦。當然也有人說這是代表男性的器官,矗立在圓形的座中,表示陰陽結合。Swami Veda說,lingam是“表佂”的意思,橢圓光滑的石頭表示混沌初開,但是尚未有任何的形狀和性質,所以這石頭不會雕出臉孔或身體形象。

儀式中分別要用水、牛奶、油、優格乳,以及香料打成的漿傾倒在lingam由祭者用手在lingam上塗抹均勻,作為供奉。然後洗凈lingam,圍上清凈的布,開始往上面堆花,還要點火燈,lingam的頂上再堆花其間唱誦不斷,也不停將牛乳倒入一個金屬牛角形的容器內,牛乳由角尖處成一條線泉,向lingam澆灌。因為有如此多的液體,所以lingam是立在圓形的池中,池邊有導槽將液體流出。所供奉的祭品都有含義,例如漿是代表我們自身以及宇宙的地大,牛奶是代表水大,火燈代表火大,燃香代表風大,鮮花代表空大,又如鮮果則是代表我們的業果。
完成祭祀則由所有參與的人進來,輪流為lingam蓋上一柄葉子,再執著牛角容器,對lingam澆灌牛乳。整個儀式過程中,牛乳澆灌不停,可想要用上多少。

ashram,儀式最後是由Swami Veda唱誦希瓦的1000個名號,每個名號表彰希瓦一種特殊功德。有的名號短,有的很長。Swami Veda開始一一唱出1000個名號,他唱得抑揚頓挫,是發自心靈深處的歌頌,用足了整整一小時才唱完。然後,再由眾人一一進來捧火燈供祭。

儀式歷時4個小時,結束後,Swami Veda對大家說,現在去靜坐大廳打坐。我們去到大廳,各人鋪好坐墊靜靜坐著。Swami Veda隨後也到場,他為我們解釋祭祀的象征意義,告訴我們,所有外供奉的儀軌不是一種無意義的形式,外供奉都是我們內心供奉的投射,內心的供奉叫做“意供奉”(manas puja)。他說剛才的4個小時內,他不停地在做意供奉。然後他導引我們做簡化了的意供奉,這是一種密行。Lingam就在自己心中的密室中,我們用觀想進入密室,向lingam供奉。在密室中、在心中、乃至整個人都不停著回蕩著shivohamshivohamshivoham(我即是希瓦、我即是希瓦、我即是希瓦)的咒語。在心中,乳汁也不停地澆灌在lingam上。他要我們平時也要參shivoham,如果我即是希瓦,那麼,是誰在供奉,又是誰在受供奉呢?最後他不停地念Om Namah Shivayah.",結束觀想。

此時已經凌晨二時許,他說接下來是到附近的一所希瓦廟去繼續祭祀,有體力的可以跟他同去。

我們在漆黑的夜裡走出ashram,跟著領隊走了15分鐘,到了一間很古老的小廟宇。不久,Swami Veda乘車來到,他又招我進去祭祀,所以我終於有機會看到全部祭祀的過程。

這廟比ashram的還要小,裡面還有另外一組人在祭祀,擠迫的情形可想而知。現在廟裡有二組祭師,因為開始的時間不同,所以進度不同,變成唱的經文不同,彼此都不讓對方的唱誦聲蓋過自己這一邊。不久,第一組祭祀的人已經塗抹lingam完畢(這裡是一塊漆黑發亮的石頭),洗凈了lingam之後,要準備為lingam圍上布。可是我們這一邊還沒有開始抹洗,如果他們圍上了布,我們就不能進行下去了。我們這邊的祭師就和對方做了個手勢,請他們等一等,對方就坐著等我們追上他們的進度,非常包容。約過了30分鐘,我們完成了對lingam的塗抹供奉,洗凈了lingam,此時雙方一起唱誦,一起供奉,真是個難得又感人的經驗。

在這裡,Swami Veda 不用在儀式末唱誦希瓦的1000個名號,也因為此時從我們ashram跟來的人只有20多人,輪候持牛角容器澆灌和火燈的時間大為縮短,這裡的祭祀約在臨晨3點半結束。

Swami Veda走出廟子的時候,我追上去向他禮拜。我說,“Swamiji,我明天一早就走了,來跟您辭行。”他說,“不,你是今天早上走。”一夜未眠,我的時間觀念都迷糊了,他老人家可是清醒得很,還不忘幽默我一下。接著他很簡單交代一些事,就乘車離去。

我走回ashram的小屋時已經凌晨4時,忽然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我還沒來得及回頭,一個人影已經從我旁邊跑過。原來學院的早課馬上要開始了,一名歐洲來的女學生,正趕著要去靜坐大廳。我目送她的背影,心中暗自向靜坐大廳的方向告別。


213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大年30,我睡了一個小時,就起床了。

吃早餐時,跟從舊金山來的Amy,她的先生John,還有從紐澤西來的Susan 同桌,我們早就說應該彼此坐下來談談,卻一直沒有機會,到我臨走前總算能抓住點時間。然後和臺灣來的Mable話別。Helen Choe又來到我們小屋,跟我們說再見。

車來了,把行李裝上車,又碰到好幾個人,一一互道珍重。不到10點,我們緩緩開出ashram,向德里出發。

這一次來ashram,在二個星期之內的見聞和經歷簡直有點超負荷。心理明白,是有很多人在幕後默默幫忙,一切才都非常順利。

我從中學以後就沒有寫過日記、周記。這一次卻有要把所見所聞寫下來的衝動。趁記憶猶新之際動筆,終於把這流水帳給交代了,都是喃喃自語。中國的水墨畫一向不把整張畫紙塗滿,留白就是畫的一部分。在這裡所沒有寫出來的人和事,同樣是我整體記憶的一部分,跟寫出來的一樣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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